【琅琊榜】巫山云 1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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Disclaimer:人物不属于我。

Warning:非典型情意故事。


暮春的雨在金陵上空蕴了一夜,朔日一早终于淋漓酣畅地落下来。

穆王府内一片寂静,气氛压抑。穆霓凰端坐于正厅中,神情平静。陛下谕旨传来时她无动于衷,一觉醒来还是如此。穆青昨夜气也气了,闹也闹了,被穆霓凰规劝训斥过后一夜未曾睡稳,正坐在一旁,闷闷又愤愤。

“来人,备马。”穆霓凰忽然出声吩咐。

“姐!你去哪?”穆青闻声跳起来。

“我去和靖王殿下辞行,你待着吧,好好想想是把自己锁起来又气又骂有用,还是读书练功做早课有用。”说着,又转向老魏,“我回来时,府里必须要彻彻底底平静下来,我不想听到任何闲言碎语。”

“是!”

“姐!等等!外头下雨,还是坐马车吧,别骑马了。”穆青软着声气劝道,他心疼姐姐,暂时压下了火气。

穆霓凰转头看看穆青眼下的乌青,片刻也柔声道:“知道了,你去吃点东西,早膳都没好好吃。”

 

穆霓凰出了府,先向长郅坊去。她知萧景琰每逢朔日早上必会入宫探望静妃,过午之前都不在府中,便先去了苏宅。

穆霓凰怀中揣着黄岗玉牌,站在廊下等梅长苏。

雨转大了,从檐上汩汩地流下来,断线珠子般落在地上,逐渐汇成小小的水坑。

如此雨天,最是契合离愁别绪。

送林殊哥哥出征的那个深秋,金陵也下着一场萧瑟的雨。

 

每每冬季将至,正是大渝南下大肆劫掠征伐之时,皇属大军十万铁骑绵绵压境,越过莫山,直逼梅岭。

赤焰军主帅林燮率军出征,文武百官城门相送,祁王居首。

雨已落了一夜,尚未有停的征兆。城墙上竖着两把罗伞,一把玄色的,一把紫色的。景琰手持玄伞,双眼清澈地向下望。霓凰在他身边站定了,目光锁在同一个地方。

城门下一片黑压压的伞盖,出征的将士身披铠甲,身着赭色战袍,显出些刚烈血性。林殊骑着雪色的高头大马,头上的银盔被雨滴打湿,闪闪发亮。他感觉到灼灼的目光,从城墙上破空而来,沉甸甸落在他身上。他更加气势如虹地跨在马上,没有抬头。

不用追索,他也知道哪一道目光是谁投射的。

霓凰的眼睛一眨不眨,贪婪地追着林殊,开口道:“靖王哥哥,你说林殊哥哥这一走,什么时候才回来?”

景琰注视那顶银盔,绽开点笑意,“应该不会太久。小殊和我说,此战林帅颇有把握重创大渝皇属军。我想,年前总是能凯旋而归的。”

“真的?”霓凰转过脸,掩不住喜色。

景琰对她点点头,“等你从云南回金陵过年,就能再见了。”

“靖王哥哥,那你呢?”

“我?哦,我去东海只是练兵,也不会太晚的。”景琰答道。

城门外的帅旗飘动,林燮率部开拔,浩浩汤汤地远去了。

霓凰不舍地喃喃,“林殊哥哥,早点回来。”

景琰安慰道:“小殊会给你写信的,等你回到云南,大概就收到了。”

眼看文武百官散得稀落了,景琰和霓凰也向城墙下走。

霓凰伸手接了一把罗伞落下的雨滴,想到什么似的,对景琰说:“靖王哥哥,再过几年,我要和林殊哥哥一起上战场。与其依依不舍地送他出征,还不如随他同往。”

景琰忡愣了片刻,他想说,哪怕人在天涯,只要心里有他,就不算分别。

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,只说,“你一定可以的。”

 

那场雨在穆霓凰的记忆中绵绵不绝,每每都记得自那场雨后,金陵就彻底凉了。时至今日又逢离别,她才知道,春雨也是能够寒凉至此的。

好在还能有个机会道别。

在梅长苏肩头伏了半刻,穆霓凰依旧忍不住眼泪。十二载的离别太难,失而复得太难,原本她无论如何都是不会再放他走的,却没想到不得不走的是她自己。

 

离开苏宅时雨小了些,穆霓凰的车马穿过细雨,小半个时辰后,停在了靖王府门外。

穆霓凰在偏厅静候着,用了些茶点。萧景琰回府时,她已闲闲地寻了一本书翻看了。

“霓凰?等了多久了?”萧景琰搁下食盒,问道。自从私炮坊爆炸之后,他们二人仅有几次照面,还没得空私下探访。因为之前的事情,萧景琰有些许尴尬,却不惊讶。他知道穆霓凰是来辞别的。

“没多久,刚好够我把你靖王府的点心吃空而已。”穆霓凰看萧景琰明明尴尬却故作镇定的模样,想起上次在私炮坊的废墟之上说过的严厉的话,笑着打趣起来。

萧景琰随即也笑了,“吃不空的,母亲又给我做了,你若想吃这里还有。”

“榛子酥?你留着吧,我就不夺人所爱了。”穆霓凰看萧景琰坐下,继续道:“景琰,我又要走了,想必你也知道。”

萧景琰点头,“南楚使团进京,南境离不开你,只是……”他叹口气,“穆青这里你不用担心,我会照看他。”

“有劳你了。不过青儿现在还没那个能耐,闯不出天大的祸来,我倒也不太担心。”穆霓凰意味深长地注视萧景琰,“倒是你……”

话未说完,穆霓凰突然警觉地望向厅外,“什么人?!”

萧景琰立即追向门边,隐约瞥见一抹蓝色衣角,心下了然。他踱回案边,对穆霓凰说:“没有人的。你刚才说什么?”

如此快的身法,又在靖王府,除了飞流别无他人。穆霓凰心下了然,直截了当:“是飞流。”

萧景琰似是惊讶,“飞流?那……或许是来找庭生的吧。”

“景琰,其实你不必瞒我。当初长廊初遇,我便猜到了半分,事到如今,谁得了麒麟才子,我早已看清。”

顿时,萧景琰默不作声了。

穆霓凰轻声道,“你该早些告诉我的。”

萧景琰抬起眼睛,深深凝望穆霓凰,片刻后开口:“此路重重凶险,我不想让你卷进来。”他惨然一笑,“可是霓凰,你太聪明,我什么都瞒不过你。”

见他情绪低落,穆霓凰坚定道:“靖王哥哥,你想做的事一定能做成,我和林殊哥哥都相信你。”

萧景琰为这句话里的情意而震动,一时失语。

“你为什么走这条路,我最知道。所以我也想让你知道,无论何时,你都有我,有穆府这一份力量的支持。另外,”穆霓凰微顿,“苏先生可堪倚重信任,你信我,不会错。”

 

雨渐渐停了。

穆霓凰与萧景琰告别,被一路送到靖王府门外。

“我明日就走,到时候恐怕人多口杂,你就别来送了。”穆霓凰叮嘱道。

萧景琰点点头,“保重。”

“殿下保重。”穆霓凰行礼作别,回身上了马车。

萧景琰目送穆霓凰的车马远去,恰望见天边一抹红霞。

他轻轻叹一口气。

 

穆霓凰走后,十个日夜眨眼间流逝,终于到了四月十二。

梅长苏状似清闲,实则外松内紧,整个苏宅都像是绷着弦。萧景琰察觉得出,却没有多问。事实上这段时间每每他想要过问,梅长苏总是轻描淡写,一副举重若轻的样子。萧景琰慢慢懂了,梅长苏扶助他的种种谋划本就不需要他来插手,他只要做好自己的事,随机应变即可。

对于这样的安排,萧景琰说不上是安心还是疑虑。虽然他驰骋疆场多年,可从未真正涉足江湖。江湖上的风云变幻也好,逸闻趣事也罢,他都知之甚少,至于江湖帮派里的江湖人究竟如何做事,他更是不懂。但萧景琰明白了一点,梅长苏作为江左盟的宗主,扶持他的方式与普通谋士迥然不同。

掌灯时分,萧景琰经密道来到苏宅。

夜很长。萧景琰像一柄沉入深水的宝剑,静静扎在原处,却还是定不住内心的波澜汹涌——当年奉旨调兵亲赴梅岭,最终带回赤焰军谋逆、已被剿杀消息的人,正是谢玉。这些年来,这位一品军侯凭借驸马身份和平定叛军、护卫北境的功劳,恩宠加身,平步青云。而今夜若是顺利,谢玉便会从一品军侯沦为阶下囚。

这样的事情,萧景琰从前是不敢想的。

 

“靖王殿下,蒙大统领和宗主回来了。”三更天时甄平来报。

萧景琰松了口气,起身相迎。

梅长苏走进来,萧景琰看他面色,比起冬日里嘴唇发白的虚弱模样,开春以来好了许多,今日竟有了红润血色。蒙挚跟在梅长苏身后,向萧景琰行礼。

三人安坐,说起方才宁国侯府内的惊心动魄。

“多亏了蒙大统领,今夜虽有诸多意外,好歹还是平安度过了。”梅长苏道。

蒙挚谦辞:“先生客气了。说起来,还是殿下最挂心先生安危啊,深夜还守在这里。”

这话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,萧景琰觉察,却不好问,只与梅长苏你一言我一语地为蒙挚讲解了这一场谋划的前因后果,听得蒙挚连连赞叹。

“……还有,那个南楚求亲使团来得太是时候了,简直就是天赐良机啊!”

萧景琰心实,却也玲珑。蒙挚话说得无心,却让萧景琰不由想,陛下才公开为霓凰择婿未果,南楚就派出使团前来求亲;使团尚未入京,梅长苏已经布好局,计划端掉宁国侯府;和亲事宜未定,梅长苏便动用了太常的人,为他躲掉了这门亲事……种种看来,怎会是巧合?

“是天赐还是人为,只怕还不好说。”

南楚那边是梅长苏老早托付给琅琊阁的,蔺晨亲自出马安排,终于不误大事。不过个中曲折太过复杂,梅长苏在向萧景琰透露计划的时候,并没有提到蔺晨的作为,而是将其掩饰成了意外之喜。却没想到,萧景琰并非毫无所觉。

梅长苏心头一跳,速速扯开话题:“蒙大统领,后日槿榭围猎,请你务必找机会震一震宇文暄,免得他以为我大梁朝中尽是谢玉这等弄权之辈,无端生出狼子野心。”

蒙挚正乖乖点头,却听萧景琰道:“若不是今夜这一出,宇文暄何来机会看见我朝中内斗。”

“殿下这话就说得不当了,难道苏先生还错了不成?”

蒙挚没忍住,驳了回去。一串话滚珠一样抖落干净,才看到梅长苏冲他使眼色,终究是晚了。

萧景琰刚刚压下去的那股怪异感觉又被翻了起来。他隐隐觉得,蒙挚和梅长苏之间有一些不同寻常的渊源,比如他们曾是旧识,或者莫逆之交。回想蒙挚借口观看北狄双弦弓打开他的密室,挑明他的夺嫡之志并一心不二地鼎力扶助他,这来龙去脉都充满了蹊跷。

梅长苏不动声色将蒙挚的话圆了回来,字句之间尽显国士智识。萧景琰赞赏一番,见时间不早,起身告辞。

密道之中仍亮着昏灯,不辨日夜。萧景琰本该心中安定,可想起蒙挚以不便和他一起出去为借口,故意留在苏宅,原本的怪异感觉便更加明显。

萧景琰并未深究。他回到房中,在不见天日的密道里格外强烈的感觉被渐渐冲散,疲惫涌上来,带走了多余的思绪。

 

三日后,萧景琰参加槿榭围场的围猎。

按照惯例,大梁每年三月会在九安山下举行春猎大典,但今年太皇太后身体欠安,春猎大典被取消,萧选在礼部建议下决定以槿榭围场的一日围猎代之,以全祭祀之礼。

这次围猎时间虽短、范围虽小,意趣却不输。萧景琰记得梅长苏的话,又见蒙挚安排的阵势恢弘,在围场中抛开了收敛低调,大显勇威。这下,莫说是皇子之中无人可比,大梁上下的武将也甘拜下风,连受邀前来的南楚使团都大开眼界。

宇文暄只猎了一只兔子,见他人收获颇丰,也不气馁,骑在马上四处游玩观赏,对着萧景琰的风姿拊掌赞叹。萧选最是看重颜面,见萧景琰如此为大梁添彩,心中自是愉悦。

掌灯时分,格外丰盛的宫宴已经摆妥,围猎后的众人皆各入座。萧选乘着五分高兴五分酒意,下旨重赏靖王良马二十匹、金珠十颗、玉如意一柄,浑不在意赏赐是否超出了郡王规格。

这些年来,萧景琰很少在宫宴上心情如斯舒畅。他虽不在意金玉财帛,马匹却是极喜欢的,今日萧选赏得慷慨,他便没有推辞。

万万未曾想到,靖王府第二日起便迎来了更多的贺礼。

起先,东宫和誉王府送来两份礼单,萧景琰未作多想收下了。这一收不要紧,靖王府竟然门庭若市起来,太子和誉王阵营的朝臣跟着主子的风向纷纷登门,带着或大或小的贺礼,对萧景琰在围场和战场上的英武大肆吹捧。列战英从来没有应对过这样的场面,心中不耐烦却又不敢表现出来,礼数周全地连人带礼请出靖王府。

三五日后,萧景琰终于亲自出面发话说“兄弟之馈,却之不友”,只收了几位皇子的礼单,其他一概都婉拒了。此话一出,访客自觉扫兴,陆续悻悻离去。

萧景琰安之若素。

他丢下话去,留手下的人温和有礼地将登门之人遣走,自己躲去了园子里。

 

暮春时节,园中落英缤纷,冬梅却早没了踪影。

萧景琰轻踱的脚步停在石桌石凳边,静静坐下了。他想着,这两日的事情若是放在以前,他还会更不留情面。可是他知道,为图大事,他与梅长苏相处得久了,已有了些惺惺相惜,不知不觉间,就连做起事来也不免要考虑梅长苏的看法。

萧景琰无可奈何。只有眼下这般坐着,想念小殊片刻,能让他停止诘问自己。

 

一颗石子当啷啷落在石桌上。

萧景琰一惊,抬头定睛望去,是飞流。

他笑笑,“飞流?可是苏先生有话?”

飞流点头,递来一封手书。想来这消息复杂,飞流是说不明白的。萧景琰接过手书,打开细看。

直到飞流不耐,立到了近前,萧景琰才回过神来。他欲言又止,终于只是说:“告诉你苏哥哥,就说我知道了。”

 

当年的百思不解,十三年的反复思量,每每想起都如被炭火炙烤的煎熬。只为一个真相。

梅长苏字迹挺秀,寥寥数言,说要为他揭开真相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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