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琅琊榜】巫山云 1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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Disclaimer:人物不属于我。

Warning:非典型情意故事。


赤焰案发后的第二年,萧选改元“承平”,取太平长久之意。

得知改元旨意时,景琰仍在皇陵里罚跪,听了“承平”二字也只是压了压嘴角。他跪久了,早没了眼泪。唯有收到母亲辗转递送出宫的食盒时,或是霓凰来信时,才露出些神采。

复凤节的时候,两样双双来了。

一大早靖王府里来了人,说是天气渐热,静嫔娘娘惦记殿下,特制了百合清酿和若干点心,还嘱咐要将殿下在府里的夏衣送过来给殿下穿,正好前一日府里收到了霓凰郡主来的信,就一并带过来了。

景琰舍不得糟蹋了可口的百合清酿,揽过衣物食盒接了信,起身回了屋。他换好了素净清爽的一身衣服,就着小案细细品一碗百合清酿,展了信看。

霓凰在信中说她已回藩,南境风平浪静,她一切都好,不必挂念。交代过了寒暖,才说自己回藩前曾私下去调阅卷宗档案,查出些大概来。起初是冬姐接到聂锋大哥一封手书,举发赤焰谋逆,并向她求救。随后陛下派谢玉赴北境,却只带回聂锋大哥的死讯。谢玉以此为凭获赐兵符,率军赴梅岭剿灭赤焰全军,保住北境全线。霓凰自是不信,想去问问冬姐,却被人以聂夫人仍在服丧、不见任何人为名挡在了聂府门外,终究没探出什么来。

半碗百合清酿入腹,景琰早失了胃口,在暮春暖洋洋的午后浑身发冷。

他想起那年赤焰聂锋迎娶悬镜司夏冬,朝中上下人尽皆知,纷纷去道喜,他和小殊、霓凰也凑去喝喜酒。夏冬平日严厉,将景睿豫津等收拾得服帖,那日穿着大红的嫁衣,愣是耐着性子任由嬷嬷摆弄。那位治军严明战功赫赫的疾风将军吃了几口酒竟全没了威严,满面通红,逢人便说自己娶到夏冬有福气。

小殊乐坏了,怂恿霓凰去逗聂锋。霓凰听话,跑去宴席上,说了一句,“聂锋大哥,夏冬姐姐等急了,叫你去呢!”高大的汉子愣了愣,扔下一句“冬儿找我,我得去”,便急慌慌跑了。席上众人被逗得大笑,唯有林帅忍着笑,嗔怪地瞥了眼小殊。

聂锋将军被主帅灭口?怎么可能!

景琰为这荒唐气急,继而苦笑,待笑意褪去,又落了泪。

 

承平元年冬至,景琰赶回金陵,与霓凰相约拜访夏冬。

夏冬搬回了悬镜司中独居,人瘦了一大圈,面上结着冰霜。她与霓凰点头致意,看到后头跟着景琰,淡淡唤了声“靖王殿下”,便再不作声。

直到霓凰问起聂锋大哥手书的事,夏冬才有了哀戚神色。她忍着眼泪,喉间仿佛干涸了许久,“我怎么都没想到。”

“冬姐,聂大哥手书里究竟说了什么?”霓凰轻问,怕碰碎了什么似的。

夏冬双唇颤抖,“主帅林燮谋逆,吾察,为灭口,驱吾入死地,望救。”

“这怎么可能呢……”霓凰摇头。景琰站在她身后,咬紧了牙关。

夏冬抬起眼睛,颤抖更甚,“是啊,怎么可能呢?!锋哥他那么忠耿那么刚直,总是对我说林氏对他如何赞赏有加,如何提携拔擢,说要在林氏麾下施展才能、报效大梁。从前我笑他迂,和他玩笑,说在谁麾下不都一样,他还和我置气,说整个大梁的好男儿,哪个不想投入赤焰军!如今看来,锋哥的赤心忠胆,竟是错付。”话说至此,言语中已显怨愤。

“不可能!林伯伯不可能谋逆!林殊哥哥不会的!”霓凰争辩,泪如泉涌,“冬姐,你一定是搞错了!”

“搞错?”夏冬苦笑一下,“我也希望是搞错了。可是锋哥亲笔,不由得我不信。”

景琰再听不下去,“只是一封手书,悬镜司定罪未免太草率了!”

夏冬猛然起身,迫到景琰近前,“只是一封手书?!靖王殿下,那是亡夫绝笔!你还要什么?要不要亲眼去看看他的坟茔灵位,看看他的半副骸骨,你才能信?!”

“不必了,我连皇长兄和小殊的骸骨都没看过。无论你给我看什么,我都是不信的。到死都不信。”

夏冬哀伤而愤愤,景琰亦怒极,霓凰见势,一边哭得更加伤心,一边同夏冬告辞,推着景琰离开悬镜司。

 

回到靖王府,景琰才压下怒气,见霓凰仍是泪水涟涟,心酸不已。

霓凰平复了好一阵,红着眼睛问:“靖王哥哥,怎么办呢?”

景琰劝慰,“霓凰,一定有办法的。”

“什么办法?”

景琰在霓凰哀伤地盼望着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,他同样无措,垂了眼,答不出一个字。

“原本我以为,见了冬姐,能问出那手书的可疑之处。”霓凰道,景琰听着,他原本也是如此想的,可是看样子,夏冬对手书坚信不疑,绝不可能帮他和霓凰追查真相。

揭发赤焰谋逆的手书是源头,也是关键物证,若能找出悬镜司或其他什么人伪造证据的端倪,那么整个案子便有翻过来的可能。可如今,线索就这么断了。

“靖王哥哥,恐怕我们什么都查不出来了。”霓凰有气无力。

景琰看着霓凰的可怜模样,脑中不断浮起小殊的笑。他咬咬牙,“霓凰,我问你,你是不是和我一样,相信林帅、相信小殊、相信祁王哥哥?”

霓凰立即答,“当然。”

“那我们就已经知道真相了,不是吗?”

霓凰听罢,睁大了眼睛。

这一年来,所有的追索,都是为了一个叫做真相的答案。但真相早已根植在心,无需追索。

“我们查不到,不代表它不存在。它会在你和我的心里,天下人的心里,在我们之后世世代代的人心里。总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,我们可以等。”

霓凰感到有长长的一声哭泣或是叹息哽在喉头,忍了又忍,才把话问出口:“等不到怎么办?”

“我们等不到,但天下能等到。”

半晌,霓凰费力地将哽咽送下喉咙,送进胸腔深处,她将拳头捏得发颤,终于说,“那就等。”

 

天光阴晦,夏冬失魂落魄走出天牢,险些绊倒在阶前。萧景琰跟在她身后,眼疾手快扶牢她手臂。

对不起,夏冬勉强说。

这是为了哪些往事而道歉,向谁道歉,萧景琰自然明白。夏冬的痛,他不仅能体会,且体会了这么多年,此时心绪难平之中,仍不免生出同病相怜之感。她不该歉疚的。

小殊不会怪你的。萧景琰不多说,只替林殊领受了这份歉意。

夏冬继续向阶下走去,萧景琰只身站在天牢阶前,目送夏冬走远。

聂锋将军埋骨于城外孤山,萧景琰知道,夏冬定是要去孤山,上那座坟前哭一哭的。可是他自己该去哪里呢?

他连一座故人坟茔都没有了。

 

梅长苏在房中枯坐。日光轮转,天色渐暗,他早已不知时辰几何。

从天牢回来,就无人敢来打搅,梅长苏本以为晏大夫会来逼迫他喝药,却终究没有。

也好,让他好好地静一静。

十三年前,林殊奄奄一息,从雪窝里被蔺老阁主和蔺晨救起。当时他身中火寒之毒,躯体的痛苦压过了一切,终于清醒过来的时候,金陵的一切已成定局。

他说不出话,只能勉强握着笔和蔺老阁主对话。得知金陵变故,几近癫狂。

琅琊阁无所不知无所不晓,林殊痛苦地追问事情的始末,得来的答案令他怒火攻心,蔺老阁主几次都不得不将他击得昏厥。

蔺老阁主劝他,毒不必全解,只要他活着,留在琅琊阁也好,去云南穆王府找霓凰也好,或者茫茫江湖任何地方,都由他去。

林殊执拗,他记得父帅临终遗言,记得金陵城中有悲痛而绝的母亲,有含冤而死的祁王哥哥。

林殊记得的,梅长苏一刻不忘。可是他记了这么多年,却没有时间真正地悲伤。

眼下,他放任自己沉溺在悲伤之中。

 

掌灯时分,铜铃声叮铃铃地响起。

该来的人还是来了,梅长苏收拾心绪,迎接萧景琰。

来人神色异常,坐下后便一言不发,像赌气,又不是。他在等他先说。梅长苏硬起心肠,苦口婆心言明利害,劝萧景琰放下旧案,不再追查。

梅长苏也不知道,他究竟期盼萧景琰给出何种答案。

他自然是不愿景琰耗费心力追查真相的,不是吗?一来他已查明来龙去脉,无需再查;二来他深知以景琰之力、景琰之法,如何追查都是徒劳;三来景琰若是知晓详情,难免耐不住性子,要闹得天翻地覆,可时机还远远不够成熟。作为梅长苏,他的劝说皆是真心诚意。

可在心底,还有一股隐秘的力量在拉扯,想要听到景琰说不,听他说他不能放下旧案。他想看一看景琰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倔强模样。

“先生所言,固然不错。可我若放手,情义何在?要查清真相,我意已决。我知先生思虑缜密,透察人心,故请先生为我筹谋。”

听到“情义”二字,梅长苏就明白,这一次,那股隐秘的力量胜了。它不甘再盘踞心底,而是潮水一样漫上来,涨满了胸腔,喷薄欲出。

梅长苏的眼神已藏不住秘密,他并非毫无所觉,却还是要问一问。

“殿下可知,追查旧案,定会招来无穷祸事?”

“我知道。”

“殿下可知,即使查清旧案,亦对夺嫡毫无益处?”

“我知道。”

“殿下可知,皇上在位一日,便一日不会认错?”

“我知道。”

“殿下既然都知道,还是一定要查?”

“要查。他们身上的冤屈,他们背负的污名,我要为他们一一洗雪。为一己私利抛却情义、罔顾真相,不是我萧景琰做得出的事。”

他都知道。

他还是要查。

他要情义,要真相,要洗冤。

他还是那个景琰,那个让林殊惺惺相惜魂牵梦萦的景琰。

梅长苏强忍热泪,屈身附手道:“苏某奉殿下为主,遵殿下之命,自今日起,必竭尽全力,为殿下查明真相。”言毕,决然叩首。

梅长苏察觉出萧景琰心绪,听到了他行礼时衣物摩擦的声响。若不是双手撑着,伏近地面,他不确定忍不忍得住逐渐加快的呼吸。属于林殊的那个魂魄挣扎着,渴望和景琰相认。

双双叩首之际,他们终于相认。

 

悠远的黑蓝色夜空中传来金钟嗡鸣,缓慢悠长,端肃哀婉。

钟声自宫中传来,传入这一方室内,上下左右、南北西东,经久不息。

一下、两下……二十七下。

梅长苏和萧景琰先后起身,侧耳去听,数分明了。

大丧之音。

 

丧讯传到南境时,穆霓凰一行距离云南穆王府只剩两日路程。

穆霓凰闻讯,只觉得一颗心重重往下沉,压住了哀恸。她即刻掉转马头,将来路当作去路,绝尘而去。

到了夜半,眼泪才姗姗来迟。

穆霓凰下榻的驿馆坐落在山峦之间,白日荒凉,夜里空寂。上弦月挂在天边,周围的星子明明灭灭。

穆霓凰骑马赶了大半日路程,本该极为疲惫,却睡意全无。她披了披风,独自倚在房门边,望向一钩清冷的月亮。月光洒下来,映得地面发白,她的脸也发白。

月圆了,终又缺,流逝的是韶华,不变的是月光。这样的月光,几乎是夜夜都有的,今夜也没有什么不同。可是从前,穆霓凰从未发现月光竟然如斯无情。

多年前太奶奶在重阳家宴上许了她和林殊哥哥的婚事,那夜的金陵上空就挂着这枚月亮。

林穆两家定亲礼成的那个夜晚,也是这枚月亮,将薄纱般的光映在聘礼礼箱裹着的红绸上。

她赶去皇陵看过靖王哥哥,走出配殿大门的时候,这枚月亮恰从天边升起。

林殊哥哥走后,每个思念的夜里,都有这枚月亮。

父亲伤重不治,撒手人寰的晚上,还是这枚月亮,陪了她一整夜,将她送上黎明的战场。

穆霓凰不解,世事变迁、命运无常,它就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,无动于衷吗?

清辉仍是不住地倾泻下来,仿佛在回答,这枚月亮不仅看过逝去的悲喜,还要看将来的跌宕。

就这么无情无义地一直看下去。

穆霓凰望着满院冰凉如水的月色,忽而抽泣起来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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