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琅琊榜】巫山云 1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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Disclaimer:人物不属于我。

Warning:非典型情意故事。


时光如流水,不紧不慢、一成不变地流逝。

萧景琰在宫中守岁,一夜未归。他与众皇子一同向各宫拜过年,又在芷萝宫逗留到将近卯时,在回府的路上迎来了元祐五年的第一个黎明。

萧景琰没有像平日一样练剑,而是遣散了随从,静默地回了房。他从高阁隐秘处取出锦匣,亲自备了柏叶酒,独自向梅园走去。

园中梅花开得殷红,年年岁岁都是如此,一走进去,分不清今夕何夕。园中寂静,唯有风声和落花声,萧景琰向梅园深处走,在花团锦簇下的石桌石凳边驻足,将手中物什一一摆放妥当,才落了座。

他斟好两杯酒,打开锦匣,内里是那颗鸽子蛋大的珍珠,十多年过去,光华不减。萧景琰举杯相碰,一杯自饮,另一杯中的清澈酒液则洒向落花。饮毕,萧景琰轻叹一声。

十三年了。

 

自从景琰开府建牙,林殊就有了逍遥快活的去处,无论景琰在不在府里,他随时想来就来,有时不走前门,直接翻墙进来,四处纵跃玩耍,从无人发现。

反正景琰都发了话,“我的就是你的”,林殊是绝计不会与他见外的。

开文二十三年正月初一,景琰从宫中守岁归来,准备小憩片刻再练剑,不想方进入屋内,就被从暗处跳出来的林殊吓了一跳。

“小殊?你怎么又来了?”景琰瞪着圆眼睛问。

“怎么,我不能来啊?你怎么才回来,我都等你半天了!”林殊攥过景琰的腕子,拉着他向屋外走。

“大年夜的,你不在府里陪着林帅和晋阳姑母,跑到这里来等我?”

林殊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,“我当然是陪着守了岁,等他们去休息了,才跑出来找你的啊!走,去你梅园坐坐。”

景琰扯住他,“我一会还要练剑。”

“景琰,不是吧?!大年初一!练剑?!”林殊大声反问,景琰登时没了底气,为了片刻睡眠负隅顽抗:“梅园太冷了,在屋里不好吗?”

林殊反而笑了,“哪里冷?一点都不冷好嘛!你屋里都不用火盆的,难道怕冷?”

景琰也意识到这借口拙劣,抿着唇任林殊攥着他腕子。

“况且啊,”林殊压低了声,“我还带了取暖的好东西,看!”

一壶热酒,两盏小盅,被林殊从怀里宝贝地掏出来,放在石桌上。

“这是……酒?”景琰轻声问。

林殊猛力点头,眼神发亮,“为了带这个来,我没去找霓凰。她还小,等过几年再给她喝。这个,上好的蓬莱春,归咱们两个。”

景琰有些犹豫,祁王府和林府规矩都严,军中更是禁酒,他和小殊长年都是没碰过酒的,偶逢佳节也是淡酒小酌,从来不曾开禁。

“小殊,祁王哥哥说过,贪杯误事。”

“水牛又犯倔是不是?”林殊抬一抬下巴,片刻态度又软化,“景琰,我只有这一壶,你想贪杯也没处贪,况且这一年就一次,你别死守规矩成吗?”

景琰舔舔嘴唇,“好吧。”

两人对饮谈天。论及北境的军情,林殊说大渝的皇属大军为各国中最剽悍的铁骑,而我大梁仅仅是战马就逊色太多;谈到来年诸事,景琰说小殊你马上成年,加冠后便可与霓凰完婚了;又品酒,林殊缠着景琰,约定此后年年正月初一于梅园对饮;再赏梅,景琰说这些花开不久了,林殊便答“花开堪折直须折”,答毕飞身而起,再回来时手中便有一枝盛放的梅花。

酒液醇柔,落花轻坠,凛冽冬风亦被花酒暖温了些。

来年正月初一,林殊却没回到金陵。

如此便是十三年。

 

“小殊,又过年了。我想和你说说话。”

萧景琰的目光投向锦匣和空杯,空茫寂寥。说完这一句,沉默了好久才又开口。

“我这一年挺好的,母亲也好。霓凰那里,穆青袭了爵,她也能松口气。陛下为她招亲,没什么结果,想来以后也不会再有这种事……唯有一件好事,我和你说过的祁王哥哥的孩子,庭生,被救出来了。现在在我府上,一切都好,祁王哥哥泉下有知的话,请他放心。”

萧景琰又斟了一杯酒,抿一小口。

“朝中情势越来越糟,不说也罢,只是……救庭生出来的那个人说,要助我夺嫡,并且已经开始了。但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条路能走多久,又会走到哪里。小殊,你在就好了。”

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,和着哽咽一并咽下。

“小殊,我想你了。”

正当伤怀时,萧景琰忽而觉察园中花间似有人影晃过,抬头去寻时,却如风般消失了。

 

飞流大清早在靖王府梅园折了花,飞回来时言豫津刚刚离开苏宅。梅长苏转而来看他插花,边看边问:“飞流又去靖王府摘梅花了?”

飞流笑笑,献宝似的把花捧起来,“嗯!”

“你去那里玩,没人发现吗?”梅长苏笑问。

飞流犯了难,不知怎么说,努着嘴巴使劲思考。

“梅园里有人?”

这个问题简单,飞流笃定点头,“水、牛。”

梅长苏忡愣,飞流一字一句补充道:“不、高、兴。”

水牛不高兴。

梅长苏顿时醒悟过来,正月初一的清晨,景琰独自坐在梅园里,在伤心。梅长苏当然记得十三年前的那个正月初一,记得蓬莱春香和梅园花开,记得那个从未兑现的约定。而今,酒冷尚可再温,花落来年又开,人事却已不再。

“苏哥哥。”飞流插好了花,忽而唤,“苏哥哥。要、高、兴。”

梅长苏摸摸少年的脸,让笑容在脸上漾开,“好,苏哥哥高兴。苏哥哥带飞流去穆王府玩。”

 

“郡主,外面苏先生来访。”

穆霓凰闻言,带着穆青匆匆往外迎,见到梅长苏和飞流便立住了。穆青看姐姐向苏先生行万福礼,想偷笑又不敢太明目张胆,飞流一溜烟跑去玩了,只留他一人承受姐姐和苏先生的轮番“教导”。

正当梅长苏说到穆青假以时日定能成为一代英王的时候,老魏来报,昨夜陛下派出为各府赐菜的內监在宫墙外被杀。

 

“內监被杀?!”萧景琰震惊,“怎么回事?”

列战英答道:“昨夜陛下赐菜,有一队彻夜未归,今天早晨禁军才在宫城外找到一名內监和六名禁军的尸体。蒙大统领被杖责二十,陛下还限期三十日内破案。”

萧景琰紧紧蹙眉,“处罚得也未免太重。”

列战英叹口气,“是啊,蒙大统领忠心耿耿,护卫宫城从未有过什么纰漏。”

“恐怕他现在处境堪忧……战英,你随我去看看蒙大统领。”

大年初一,其他皇子府第都是门庭若市,萧景琰这里没有来客。列战英备了马,萧景琰便往大统领府去了。

一见来人,副统领朱寿春走进内间去禀报,“蒙大统领,靖王殿下来访。”

“快请他进来。”蒙挚趴伏在榻,面色发青,看见萧景琰进到屋内,想要起身而不能。

萧景琰见状快走几步,“蒙大统领,快别动。你伤得如何?”

“哎,一点小伤还劳烦靖王殿下来看我,真是惭愧!”

萧景琰摇摇头,“蒙大统领,我今早听说内监被杀,颇为震惊,负责护送內监的禁军竟被全灭,下手的究竟是什么人?”

“我也想知道啊!”蒙挚面露愁色,“靖王殿下,虽说护卫宫禁不严是我的责任,但这一次,真的非同小可。护送內监的都是我禁军精锐,寿春去看了,说他们都殊死拼斗过,下手之人必是高手。”

“如此说来,还真是为难蒙大统领了。只可惜我在父皇面前一向没什么情面,不能进宫为你求情。”

蒙挚摆摆手,“殿下不必为我求情,求情也没用。陛下命我三十日内破案,否则另有重处。可是这案子,我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啊!”

萧景琰思忖片刻,道:“大统领稍安,一时没有头绪不要紧,只要作案,便有蛛丝马迹,总能查出来。”

 

萧景琰未在大统领府停留太久,趁着天色还早去了苏宅。黎刚见到他,说宗主去了誉王府,请他入内稍候。

萧景琰甫一落座,听到隔着院落的另一头似有嘈杂声响,问黎刚:“外头是什么声音?”

“回殿下,我们宗主开春要修整园林,匠人们正在准备。殿下放心,都是我们盟里的人。”

萧景琰点点头,黎刚为他备了好茶便退下,留他独自在屋内等候。萧景琰对茶水没有兴趣,闲闲喝了两口便放下,久坐无趣,他站起身,环顾四周。

梅长苏的卧榻在最内里的墙边,榻上被衾厚实,叠得齐整。距他近一些的小桌上布了文房四宝,摊着一本素色封皮的书,看不清书名。近在眼前的都是些常见的物什,盖毯、袖炉、火盆、茶炉、各色茶点器皿,大多乍看粗朴,实际却别有一番精巧心思,不比他平日用的那些差。这里与任何一个闲雅文人的居所皆相类似,里外远近摆放最多的还是书。萧景琰想要翻一本来读,又觉得如此举动唐突冒昧,只好作罢。无聊之际,萧景琰只得欣赏墙上悬挂的一幅幅字画。

最惹眼的一幅恰被置于房门入口处,书“上善若水”四字。

萧景琰盯着那四字看得出了神,察觉有人时,梅长苏的声音已近了——“飞流饿了吧?黎刚,带飞流去找吉婶,先给他弄点瓜果零食。”

听起来就像寻常人家最普通的哥哥,对弟弟百般疼爱保护。

很快,梅长苏进得房门,对萧景琰行礼,“苏某外出,让殿下久等了。”

 

“今日正月初一,殿下来找苏某,可是有事?”梅长苏用茶炉煮了白水,不动声色倒入萧景琰杯中,问道。

“先生从誉王府回来,想必已经知道内监被杀案了?”

梅长苏答:“是,除夕夜宫墙外杀人,骇人听闻。此案一出,禁军负责的宫城安防难免被陛下质疑。京城暗流涌动,此案又是高手所为,来者不善。”

萧景琰搁下茶杯,“先生去誉王府中,可得了什么消息?”

“此事非誉王所为。太子手里有剑,恐怕是想取禁军而代之。陛下对蒙大统领的信心虽然尚未动摇,可怕就怕陛下将此事与夺嫡关联起来。”

“此话怎讲?”萧景琰疑惑。

梅长苏沉声正色,“今日誉王进宫,为蒙大统领求情了。”

萧景琰了然,“先生方才是赶去劝阻了。”

“可惜晚了一步。”梅长苏轻叹。

“那接下来,先生作何打算?”

“亡羊补牢,时尤未晚。誉王已经稳住了,接下来只要禁军护卫得力,不再出乱子,这件事就可以过去了。”

萧景琰紧紧牙关,“如果是在京城内光天化日下滋事,我靖王府尚可帮忙,宫城安防却是毫无办法了。”

“殿下不必担心,”梅长苏嘴角松缓了些,隐有笑意,“此案牵扯的江湖势力,在下的江左盟还能料理。”

萧景琰点点头,若有所思,片刻道:“我来之前去过大统领府,先生可知,陛下命蒙大统领三十日内破案?就算先生可保将来的太平,已经发生的案子查不清,蒙大统领恐怕还要领罚。”

“殿下还不明白吗?”梅长苏笼着袖炉,目光悠远,“蒙大统领若是查出此案,恐怕后果更加严重。”

萧景琰恍然,蒙挚所长并非查案,此案牵涉到夺嫡,但凡查出结果来,都只会招来猜忌,查不出来才好。

“陛下命蒙大统领查案,只是幌子罢了。”梅长苏继续道,“真正要查案的,是……”

“悬镜司。”萧景琰接话,他也想到了。虽然不能笃定,但八九不离十,况且究竟如何,问问霓凰也就知道了。萧景琰不由好奇,“悬镜司直属御前,莫非也有先生的人?”

梅长苏摇头笑叹,“当然没有。只不过快有了,等到此人明白过来,悬镜司内便不再同心了。”

见萧景琰迷惑,梅长苏转而反问,“倒是殿下,如何能够探知悬镜司内的消息呢?”

萧景琰觉出他意有所指,沉默不语。

梅长苏未再追问,他为萧景琰添水,顺势将话题扯开。

“殿下,苏某有一事与殿下相商。”

“先生请讲。”

“殿下与苏某所谋之事还须保密不少时日,期间来往只会增多,不会减少,眼下消息传递的方法还不够周全。苏某想,年后开春回暖,派人挖一条密道,通向靖王府。不知殿下意下如何?”

“密道?”萧景琰先是惊讶,而后顿悟,原来梅长苏早在挑选房宅时就万事俱备了。“也好,就按先生的意思办。我府中向来无人问津,动工动土都无妨。”

两人把密道的事情说定,又聊起沈追调查私炮坊的进展,直到暮色四起,萧景琰起身告辞。

 

“宗主,有琅琊阁的信,鸽子在飞流手里。”

梅长苏知道飞流讨厌信鸽,好言好语哄了,看过信,将诸事安顿好,对身侧黎刚嘱咐,“备马车吧,我要去一趟大统领府,看看蒙大哥。”

“宗主,您还没吃晚饭呢!”黎刚有点担忧。

梅长苏只问:“我让你带飞流吃东西,吃了吗?”

黎刚犹豫着点点头。

“那就行了,我回来再吃。”

“诶,宗主!”黎刚拦不住梅长苏,毫无办法。

 

大年初五,萧景琰方用过午膳,便见到戚猛带着人马回到府中。

“戚猛。”

听得他唤,戚猛忙跑过来,“殿下。”

“你不是带人去追捕怪兽?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?”

“回殿下,末将今天差一点就捕到了,结果在孤山上遇到夏冬大人和苏先生,夏大人追得太急,就让怪兽给跑了!”

萧景琰蹙眉,夏冬年初五上孤山一定是去祭拜聂锋大哥的,梅长苏为何也在孤山?

“苏先生让我们拿些吃的作诱饵,末将问过村民,这就回来准备了。哦,殿下,末将……又得向殿下请罪。”

“你又闯了什么祸?可是又对苏先生有所冲撞?”萧景琰沉声问。

“不是的殿下!”戚猛连忙辩解,“末将哪里还敢造次啊!是末将嘴上没把门的说错了话,被苏先生告诫了。苏先生说殿下现在要少说话、多做事,让我们这些人都注意别多嘴。”

萧景琰莫名松了口气,依旧威严,“你可记住了?”

戚猛赶紧低头行礼,连声说记住了,以后再不多话了。

“殿下!”正在此时,外头有人急急忙忙冲进来禀报,“殿下,出事了!”

“出什么事了?”

“回殿下,户部沈大人在京西小巷中遇袭!”

萧景琰猛然站起身,“沈大人如何了?”

“沈大人无事。卑职跟随列将军保护沈大人,见他进了一片密布地下钱庄的小巷,列将军等在主街,结果听到刀剑声,赶过去的时候沈大人贴身的四名亲随都被杀,萧景睿公子和一名剑客护着沈大人,两名刺客见我们赶到,飞快逃走了。列将军护送沈大人回了府,还守在那,遣卑职回来禀报。”来人口齿伶俐,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。

萧景琰放下心,“我知道了。你回去传我的令,让战英安排甲兵,日夜守护清河郡主府,保护沈大人,正月十六复印开朝之前,半分不许懈怠。”

来人得令离去,戚猛还在原地,见萧景琰面色仍是沉重,不由道:“大过年的,帝都天子脚下,青天白日,就敢刺杀朝廷二品大员?!这也太没王法了!”

萧景琰闻言,沉默不语。

 

天子脚下如何?青天白日如何?二品大员又如何?

大梁法度疏废,朝中明争暗斗你死我活,恶种早已埋下。明枪暗箭交织间,何地、何时、何人能幸免?

下至黎民百姓,上至将门帅府,甚或皇子,都不能。

直如弦,死道边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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