Disclaimer:人物不属于我。
Warning:非典型情意故事。
听得车外渐渐喧闹起来,梅长苏掀开幕帘,车马前是景睿和豫津骑在马背上的背影,不远处是帝都金陵的城门。
终于回来了。
他从小在这里长大,印象中那城墙巍峨,金陵二字如同记忆里明亮快活的日子一般,总闪着耀眼的光。少时多少次从这里纵马出城,与景琰、霓凰一道,无拘无束,潇洒自在。而眼前青灰色的城墙,在豫津一身亮紫色的映衬下,更显得厚实而沧桑。
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。城墙都老了。
“郡主驾到——行人避让——”
前方传来大声的呼喝,景睿和豫津控马让到了一边,隐隐听得身后马蹄声达达地接近了,莫名地心神不宁。
“见过郡主。”“霓凰姐姐。”景睿和豫津声音里带着喜悦。听了这两声问候,梅长苏抬眼,眼中无波,眉头却微蹙。只瞥了一眼,便收了手,将自己掩入车中。车外却响起刀剑之声,听起来,竟是三个人比试了起来。
看一眼吧,就一眼,那可是霓凰啊。挫骨削皮他忍得住,却劝不住自己,终究是抬手揭开了那层遮挡。翻飞的三人中,她让他错不开眼。一身戎装,泛着蓝色的凉凉的金属色泽,姿态挺拔,发辫束得干净利落,眉眼间英气逼人,冲着两个公子哥淡然笑笑,试练起来。一招一式进退拿捏得精准,景睿和豫津两人加起来都难敌过。
“不错,今年能过这些招了,长进很大。”
梅长苏定定望着车内一角,车外人声充耳,直直震到他心里。当年娇俏可人总追在他身后唤“林殊哥哥”的少女,如今已展现出千锤百炼后才有的将门风范,再不需要他宠着护着了。
镜中映出一张女子的脸,穆霓凰已换下戎装,洗去千里风尘,一身淡蓝纯白的劲装,简单的云南女子发饰,蛾眉淡扫,表情淡然。这些年或是戍守云南,或是在外征战,她身边从来不带侍女,近身的活计都是自己打理。
旁人尊称她为郡主,她只当自己是将军。多年前披战袍上战场的一刻,穆霓凰就不再仅仅是郡主了,她和她的林殊哥哥、靖王哥哥一样,是少年将军。
现下,穆霓凰坐在京城穆王府自己的卧房里,对镜贴花黄时,作为女儿家的陌生感觉尤其强烈。
是她太久没有回来了。
方才在城门遇到景睿和豫津,都已经是大男人的样子了,而她总还将他们当做穆青一样的弟弟,见了面先试人身手,可能确实扫了男孩子的面子。
穆霓凰忽然回想起试练景睿和豫津时,身后传来的异样感觉。习武之人感官敏锐,她上下翻飞时,已经察觉有人在盯着她看。那目光和周遭人群的歆羡围观不同,没有威胁,却仿佛有着久违的温度。
是马车中的景睿的“朋友”。
景睿多在江湖游历,江湖朋友多是侠客帮主一类身健体壮的人,需要休养的少见。即使是真的休养生息,为何不在山清水秀之地,跑来乱哄哄的京城?
这两年风云诡谲,京城局势难测,云南穆府根基深厚,更要审慎行事。即便如此,忌惮都是免不了的——此番回京,不知何时能回云南,为了安抚圣心,不知又要付出何种代价。
“姐——”
正出神之际,穆青的声音从屋外远远传来。她轻叹一声,弟弟已到弱冠之年,已承袭云南王位,却还是这么不稳重,难教她放心。
穆霓凰出得前厅,“青儿。”
“姐!”青年人身架长得更开阔,笑容却依旧顽皮,“姐,感觉好久没见,你想我了没啊?”
穆霓凰顿时没了教育他的心思,勾勾嘴角笑出来:“都成年了,还是口没遮拦。”
姐弟俩坐下来说话,没一会就有旨意传来,命郡主明日进宫面圣。
“姐,陛下找你会是什么事?”
霓凰只是淡淡垂了眼。
“既然穆青已经承袭了云南王位,你何必还要再独守一人呢?女孩子嘛,迟早总是要嫁人的。”
迎凤楼上,穆霓凰听陛下苦口婆心,施恩施得充满威势。或者说,威胁。
迎凤楼下,工部的人已经在筹划搭建比武高台。君无戏言,这次是真的开弓没有回头箭了。
“林殊哥哥!靖王哥哥!”穆霓凰仿佛听得少女脆生生的嗓音从远处响起来,在迎凤楼下的空地久久回荡。
老人都说金陵的夏天是苦夏,夜里凉爽不了几个时辰,天一亮就热得人受不了。
林殊、景琰和霓凰陪太奶奶一同用过午膳就被安排去午睡。霓凰睡在最里间,榻上铺了竹席,周围围了薄薄的纱帘,和窗上的纱一样,说是遮光透气、适宜消暑。太奶奶心疼霓凰,怕女孩子家午睡着了风落病根,特意吩咐安排在内殿最里间,用了纱帘。
霓凰却是怎么都睡不着,这么热的天气,哪里有风?三伏天里着了凉,还算是穆府出来的孩子吗?襁褓里的青儿都没这么娇气!
她听得外间哥哥们的低低谈话声,心里有点不高兴:凭什么男孩子就能在外间、吹着微微的穿堂风、还睡在一起?!她听不清林殊哥哥和靖王哥哥在聊什么,只能从他们偶尔发出的咯咯的低笑里听出,两个人很高兴。
霓凰睡了不到三刻就醒转过来,周遭的空气都被她睡热了,窗外鸟声稀疏,蝉鸣却声嘶力竭。整个寝殿里静悄悄的,仿佛空无一人。
哥哥们也睡着了吗?霓凰起身,里间的侍女正要走来,一声“郡主”还没出口,霓凰先冲她比了个“嘘”的口型,然后走出了外间。
宽宽的榻上空无一人,林殊哥哥和靖王哥哥都不在。
正是午后日头最毒的时候,霓凰走出殿门,暑气蒸腾,发丝都很快被阳光晒热。她步下阶梯,穿过长廊,往他们三人常常一同玩耍的后花园湖边走。靖王哥哥八成是被林殊哥哥拉去湖心岛的凉亭里下棋了。
她挑拣着阴凉处走,忽听得墙那边的空地传来少年的声音,不是两个哥哥又是谁?霓凰转了几个弯,来到迎凤楼下,远远看到一红一白两道身影。
“林殊哥哥!靖王哥哥!”霓凰朝着两个人奔过去。
听得呼唤,林殊和景琰齐齐停下脚步回头看,霓凰纯白的小褂和淡蓝的裙裾翩然而至。
“霓凰,我们以为你睡着了呢。”林殊笑着说,眼神明亮。
“于是你们就把我撇下?”霓凰嗔怪。
林殊赶紧解释:“是景琰的主意!”
可惜霓凰不相信:“靖王哥哥才不会!就是你!”
景琰看出霓凰并非真的生气,却服软哄道:“霓凰,别怪小殊,他看你睡得熟,不想搅了你好眠。”
霓凰听了,抬起眼睛在两个哥哥身上转了转,狡黠灵动。“好吧。你们这是要上哪去?”
林殊歪头,伸手向上指,“上迎凤楼看看啊。走!”说罢便大步流星往前走去。
霓凰抬头望,阳光刺目,她眯眯眼睛。景琰看到她额角沁出的细细汗珠,想必是刚才跑出来的,便说:“霓凰,走吧,这里热,上面凉爽些。”
少女娇俏地点点头,追着林殊。景琰缀在霓凰半步之后,他的半个影子落在她淡蓝的裙裾上。
迎凤楼的长廊上空无一人。烈烈的日光在边栏上止步,地上的圆纹黑色地砖免于被炙烤,还残存一点凉意。
林殊绕着廊柱左一步右一步,回过身看落在后面的两人。“景琰,霓凰,我听说祁王哥哥要在迎凤楼大婚,迎娶嫂嫂。”他的嗓音洪亮有力,中气十足。
“此处高阔,名字寓意恰切,确实是好地方。”景琰明眸扫向远处的宫宇檐角,面容柔和。
霓凰抬着头在原地转了几圈,看到廊顶上画着的凤图,喃喃自语:“凤……龙凤……凤凰……”她突然看向林殊和景琰,问:“你们知道吗,凤其实是男子,凰是女子,所以才讲凤凰于飞,我才叫霓凰。可是又讲龙凤呈祥,那么这个‘迎凤’迎的是谁?‘迎凤’的是龙还是凰?”
景琰听了霓凰这一问,惊红了脸,转念一想,西南民风剽悍粗犷,霓凰是云南人,说话做事和金陵的女子,尤其是宫里的女子自然不一样。他垂目思忖,脸上的热度褪不下去。
倒是林殊笑出来,信步向两人走近,“霓凰这个问题问得好,不过答案我也不知晓。我想,龙凤之配和凤凰之配都是吉祥平安的好意兆,都是顺天应命、天造地设。至于男子女子,不重要吧。难道你去庙里求佛拜菩萨,还要问问菩萨是男子女子?”
霓凰听了眼睛亮起来,跳到林殊面前,双手攀上哥哥的双臂,仰脸夸赞:“林殊哥哥说得有理!”
“那当然!”林殊得意,“景琰你说呢?”
景琰眸光闪动,落在两人身上,忍着笑回答:“小殊说得确实不错。”
“不过我想,”景琰攀在边栏上,炽烈的日光在他身上变得柔和。林殊和霓凰也凑过来,问他:“不过什么?”
景琰垂着眼睛看下方的空地,“我想,‘迎凤’的‘凤’可能是指命定之人,抑或命定之事。”说完,他转过头,对着林殊和霓凰笑了笑。
十多年了。如今的迎凤楼长廊外再没有那年三伏天的毒日头,而是秋风秋雨,淅淅沥沥。
“霓凰,你的武功,是上了琅琊高手榜的,等闲谁能是你的对手?若十个人都不能胜出,这次,你岂不是嫁不掉了?”陛下语气恳切,眉峰却挑动一下,眉心蹙起。
穆霓凰向远处的飞檐投去一瞥,淡然一笑,请陛下放心。
上位者的一片苦心,确实够苦。她咬咬牙,要为云南穆府和青儿,再吞一颗苦果。
“如若真遇到命定之人,我自会输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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