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琅琊榜】巫山云 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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Disclaimer:人物不属于我。

Warning:非典型情意故事。


“悬镜司向来奉密旨查案,今日我去滨州,却是人尽皆知。”夏冬似是自嘲一笑,转而又去担忧穆霓凰。 前日在迎凤楼相遇,当时陛下已拟定了郡主择婿规程,并顺应穆霓凰之意,对规则稍加改动。她已无退路。

“不管什么样的乱流,也得吞得下我才是。”穆霓凰口气笃定。 

十二年前的乱流都让她蹚过来了,天底下已经不再有什么乱流,能让她动摇分毫。她自己也不清楚,她是无惧无畏,还是无欲无求。或许是因为无欲无求,所以无惧无畏吧。 

 

“父王,女儿求您!让我回一趟金陵!” 

林殊哥哥的噩耗传来,那一年霓凰十五岁,她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无所不能的林殊哥哥会死,更不相信林家满门忠良勾结大渝谋反。霓凰对着父王苦苦哀求,少女唇色苍白,泪水千行,任凭旁人如何劝说都无济于事。 

穆王愁色莫展,见霓凰崩溃痛哭,连连叹气。他从金陵的事态想到霓凰的身份,她现在的状态,赶回金陵无异于自寻死路——所有为赤焰和祁王求情的亲贵大臣都被降罪,金陵正血流成河。云南穆府一方诸侯,加上霓凰和林家小殊的亲事,此时但凡有一举一动,都会成为罪证。 

可是霓凰听不进去,少女大声地质问他,是否只管自保,不问是非?父女两人一个忧心忡忡,一个肝肠寸断,剑拔弩张地对峙,却同样痛苦。 

霓凰的功夫好,趁人不备时只身闯出穆府,决心单骑奔赴金陵。 

“姐姐!姐姐你去哪?你别走!”孩子追在马匹后头,稚嫩的声音里夹杂着恐慌。霓凰听到呼唤,愈发急急催马。可是穆青的声音源源不断地追在她身后,唤她,姐姐,姐姐…… 

她这个可爱的弟弟,从会说话起就追在她身后跑,咯咯笑着,喊她姐姐。他今年才八岁,他什么都不懂,他不懂死亡,不懂权谋,更不懂他的姐姐心里装着一个少年。 

霓凰想,自己的生死可以置之度外,难道要年幼的弟弟为她的年少轻狂殉葬? 

一声嘶鸣,霓凰勒住缰绳,跳下马去,转身抱住了追上来的弟弟。 

穆青愣住,小脸上扑了灰尘,两眼的泪滑落颊边,两道印子。姐姐不走了,姐姐抱着他,姐姐在哭。 

姐姐的哭声撕心裂肺。 

“姐姐。”穆青伸出两只小手,学着姐姐平时哄自己的样子,轻抚姐姐的后背。他想,姐姐你别哭,青儿会保护你。 

 

霓凰失魂落魄地回房,坐在床边发呆。她从小万千宠爱,仿佛摘星探月的愿望都能实现,她身份贵重,家中有慈父幼弟和乐融融,金陵有林殊哥哥和靖王哥哥相伴左右,将来嫁入林府,便能与心爱的男子相守一世。天下几人能有此等圆满? 

一夕之间,天翻地覆。 

林殊哥哥,你在哪?林殊哥哥,霓凰该怎么办? 

霓凰茶饭不思,一天最多用一餐,无论吃什么都食之无味,常常边吃边哭。哭得没了眼泪,她就呆呆想,将来该何去何从。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,虽悲极伤极,却不似万念俱灰,她毫无缘由地相信,林殊哥哥总会回来找她。 

霓凰翻拣他们往来的书信,多数都是林殊哥哥亲笔,靖王哥哥偶尔附些问候叮嘱,更少时候,靖王哥哥也单独写给她。 

“霓凰吾妹: 

见信如晤。与大渝此战时日渐久矣,妹芳诞将至,恐归不及……” 

霓凰忍着泪往下读。 

“……兄已将赠礼备于书房案右剑架之上,若兄失期,妹自可取。景琰曾赞此礼绝佳,霓凰风华绝代,气度凌云,此礼不拘女儿情怀,甚为相配……” 

霓凰抬眼看镜中的自己,俨然一副哭断肠的憔悴模样,微微颤抖起来,咬紧了嘴唇。 

风华绝代,气度凌云。 

镜中人的风华、气度,在何处?她得把它们一一找回来。 

自此,立志明心。 

 

霓凰几乎自虐般地刻苦练功、读书,着意留心金陵的动向。 

昔日活泼的少女很少笑了,面容总是淡淡的,却坚毅无双。她也没忘记东海,靖王哥哥还在那边练兵,没有异常的动静,他恐怕还被蒙在鼓里。 

霓凰却下不定决心动笔传信过去。怎么写呢?写“速回金陵”?金陵已经无人可救了,就算有,靖王哥哥也救不了。写“勿回金陵”?他更要疑心出事,若是冲动之下和自己一样想赶回金陵,谁拦得住?靖王哥哥的脾性,此时回去定遭池鱼之殃。祁王哥哥不在了,再也不会有人保护他们了。 

霓凰愈想,心下愈悲痛。夜深人静时,枕巾都湿透了。 

这么煎熬了月余,她接到消息:靖王东海练兵结束,即将回金陵。霓凰算了算,消息传到她这里来,靖王定然已到金陵。她向父王发誓,回到金陵绝不轻举妄动,终于辞别父王,带一队人马日夜兼程直奔金陵。 

回府第二天,霓凰进宫面圣,除了禀告南境和父王近况外,竟是什么都没说,令萧选大为意外——他原本以为霓凰是来向自己哭求的,甚至连安抚手段都备好了,却没想到穆府如此识时务。同样与景禹和赤焰军走得近,景琰差得实在太远,令他万分恼火。 

萧选不知道的是,霓凰出得宫城后,便马不停蹄奔赴皇陵。 

景琰已在那里罚跪了半月。 

 

天高云淡,出城方向远远来了一队人马,穆霓凰一眼认出领头的熟悉身影。

古铜铠甲,靛蓝披风,虽风尘仆仆,乌发却束得扎实齐整。 

很久未见他了,原本应该多说两句,可是靖王急着回城见驾,夏冬在旁边,两人俱是冷着脸,穆霓凰只好目送他挥鞭绝尘而去。 

她听夏冬重提旧事,目光只是追着靖王挺拔的背影,末了说:“靖王自有靖王的风骨,若非如此,就凭这些年四处血战的功劳,又何至于得不到一个亲王之位?” 

可惜,曾经的靖王哥哥是水牛,现在的景琰依旧倔强,不知变通,不愿妥协。 

他从来没变过,他永远不会变。 

 

该到秋高气爽的时节,接近午时的宫城外却依旧炙人。萧景琰身后跟着列战英和戚猛,已经等了足足一个半时辰。 

无论是类似于见驾之前先回府便罚跪皇陵三个月的动辄得咎,还是因为没有腰牌而受此等冷待,或者是皇兄们的横眉冷对或冷嘲热讽,又或者是父皇的不耐烦,萧景琰都早习惯了。 

这些年父皇大概也习惯了他随意顶撞,扔下一句“朕也懒得教导你”,便遣他离开。 

他们父子之间,自从十二年前的大案后,便没什么好说的了。 

 

东海腥咸的风陪伴了景琰最后一段无忧的时光,十二年前他被派到东海练兵,闲时便跑去海边挖贝壳找珍珠。 

鸽子蛋大的珍珠难觅,小小圆圆的那些倒容易一些。景琰边找边想,待到回金陵,找人将小的加工成首饰,好给霓凰作贺诞礼。至于鸽子蛋,小殊合该知道有多难找,若是找不到,便只好给他带一颗水晶弹珠回去了。何况只要霓凰开心,他们俩必也开心。 

景琰没想到他真的能找到鸽子蛋那么大的珍珠,装在锦匣内,每日看到心里都十分畅快。 

他练兵之余的时光大半都耽于此,渐渐才觉出不对劲来——太久没有小殊和霓凰的书信了,皇长兄也未遣人来看自己,身边人仿佛在瞒他什么,金陵、北境、南境一时竟然都没了消息…… 

景琰回去得太迟了,只来得及看到城门外张贴的新旧不一的圣诏,上面的人,已经一个都不在了。日光刺目,景琰辨不清自己是否真切地晕眩着。 

来不及回府,景琰纵马至林府,入目景象令他不敢置信。昔日热闹的帅府空空如也,府门无人把守,亦无封条,就那么空荡荡地敞着,仿佛此地从来荒凉如斯。景琰跑遍了帅府上下,连一个老仆都没有找到,小殊也没有躲在某处再跳出来吓他。 

祁王府也是同样景象。 

景琰赶到穆王府,得知穆府的主人都在云南,无人能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。霓凰是否得了消息?她是否被困?景琰脑子里轰鸣着,空茫一片。他形容慌乱地直奔宫城,没有腰牌,便直闯而入,他要见母亲。 

 

“景琰?”静嫔见景琰的张皇神色,满面担忧,心下已猜到八九分。 

“母亲,”景琰直楞楞站在殿门内一动不动,见到静嫔,背着光的脸上滑落两行泪,声音是抖的,“母亲,是真的吗?” 

静嫔迎上去,对上景琰的空洞眼神,眼里立刻见了水光。她极力克制,才又唤得出一声“景琰”。 

“都是真的?皇长兄,林帅,小殊,他们都……”他没说下去,静嫔接不上话。 

景琰突然抬眼道:“我要去见父皇!”一切都太荒谬了,荒谬得像一场噩梦。 

静嫔一把抓住景琰的腕子,“你现在不能去!” 

景琰正要挣脱,有人来传话,宣靖王觐见。静嫔才反应过来,今日不是景琰能进宫的日子,这孩子怕是闯进来的。可眼下这不是最大的祸事,景琰的脾性,定要闹得天翻地覆。静嫔无法,只沉声叮嘱:“景琰,去向你父皇请罪,只能请罪。” 

景琰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,转身疾步而去。静嫔忧心忡忡,可她现在在宫里宫外,都已经独身一人,无所依凭了。 

 

景琰当然不会听话。 

到了御前,他径直跪下,不问安、不请罪,张口便问萧选:“父皇,儿臣今日闯宫,特来为皇长兄、林氏一族伸冤。请父皇明察!” 

萧选神色不豫,隐而不发:“萧景禹和赤焰的案子朕已明察,无冤无错。你是愈发没规矩了,为了这个竟敢闯宫?” 

“无冤无错?!父皇,皇长兄谋逆、林氏勾结大渝谋反,桩桩件件,儿臣至死不信!皇长兄心怀天下,对父皇忠孝至纯、天地可表!谋逆证据何在?他因何谋逆、何时谋逆、如何谋逆?!林氏满门忠心耿耿,赤焰全军血战沙场、九死不悔,如日月昭彰!赤焰可曾举兵谋叛?可曾挥师金陵?勾结大渝往来信件何在?无凭无据定罪,稀里糊涂平叛,如何不是大冤大错?!” 

“此案乃朕亲查,证据凿凿,你就凭着一面之词,如此无礼,来质问你的父皇?嗯?”萧选声气低沉,怒目而视。 

景琰扬起下颌,直视龙颜:“儿臣闯宫无礼,甘愿领罚,却不能任由父皇受人蒙蔽,铸千古奇冤!” 

萧选彻底被激怒,暴声道:“逆子!口口声声为罪人叛臣鸣冤,你就是这么敬重朕的?!” 

“君臣父子,臣敬君、子敬父,天经地义,可为君为父,也要先可敬可重!”景琰咬着牙,额角青筋可见,眼里含满怨愤的泪,嘴角狠狠向下绷紧。他失了理智,不顾礼数,不计代价,大声地喊出大逆不道之言。这是梦吧?一个噩梦?大声地叫喊,能不能醒来? 

“放肆!你还知不知人伦纲纪?!” 

“儿臣所知之人伦纲纪,乃父慈子孝,主明臣直!”景琰紧接着问话顶撞,眼泪跟着话语滚滚而落。噩梦醒不过来,他知道自己的争辩毫无意义,他这样闹,能换回哪怕一条人命吗?可是他控制不住,若是不闹个天翻地覆,他便得彻底地承认自己无能为力。 

太残忍了。 

“好一个父慈子孝,主明臣直!朕谅你年少无知,罚你去皇陵跪着,好好想想人伦纲纪,想不清楚,便不要回来了!”萧选只想赶走这个莽撞无头脑的儿子。景琰年轻无根基,与赤焰案无牵涉,只因顶撞便对皇子定罪用刑必然不妥,最好的方法是放逐。 

 

景琰是被禁军押到皇陵的。一路出宫、上马、奔赴皇陵,都仿似没有知觉,空白一片,只有眼泪不断涌出眼眶。最终目光呆滞地跪在幽森的配殿中央。

他知觉迟钝,脑里心里吵吵嚷嚷,又死寂无声。时而是皇长兄光风霁月的笑容,时而是林帅佯装发怒地揍小殊,时而是晋阳姑母抱着小殊慌慌给他灌药催吐,时而又是太奶奶握着小殊和霓凰的手慈祥地絮絮说话。 

殿外天明天暗,景琰感觉不到时间流逝,但他开始恍惚,饥饿、困倦都渐渐退潮。他摸摸胸口,从铠甲里掏出一个锦匣,打开又合上,里面的大小珍珠都在,反射着幽光。小殊站在他面前,伸过手笑问:“我的鸽子蛋呢?”霓凰站在小殊身边,笑声银铃一般,问他:“靖王哥哥,你是不是忘了我的贺诞礼?” 

陵园和配殿的守卫第二次轮岗时,眼睁睁看着靖王殿下昏倒在地,手里还握着一个锦匣。 

守卫赶忙将人抬回陵园边的驻军营地,靖王府终于有人赶来,喂水喂饭伺候着。 

 

景琰昏睡了一昼夜,醒来时窗外正是破晓时分。他洗漱更衣,重新束发,走出营地,回到配殿继续跪。每日餐食有人送进来,他便跪着用膳;扛不住困倦便倒在蒲团上小睡;再过了两日,营地里独辟了一间房出来,供他私用。他倒也勉强挨得住,行军打仗一般。 

景琰跟谁都不说话,哑了一般沉默,跪着的时候不知在想些什么,神色似坚毅,又似哀伤,有时候又空寂惘然。 

守卫从没见过这样跪陵的,仿佛要跪到地老天荒。 

半月后,终于有人来探。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,一身水蓝的劲装,修饰极少,却可见身份贵重。她出示了腰牌,进入陵园,只问靖王殿下在何处。 

霓凰推开配殿门,幽暗的光里,熟悉的背影跪得笔直。 

“靖王哥哥,霓凰来迟了。”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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