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琅琊榜】巫山云 1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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Disclaimer:人物不属于我。

Warning:非典型情意故事。


梅长苏看着萧景琰怀恋的神色,慌乱将手指掩入袖口之中。

他卧于榻上,而萧景琰坐在榻前,梅长苏自觉有失君臣礼数,于是要起身。裘毯之外空气都是冷的,仿佛要将身体一寸寸冻住。萧景琰见他起身艰难,不忍道:“先生尽管躺着,今日寒冷,不必拘礼了。”

“多谢殿下体恤,”梅长苏低眉掩藏神色,“苏某躺久了,起来走动走动也好。”

萧景琰看他起身,想扶一把却犹豫,有些无措地站着等他。

梅长苏心里有些明白,哪怕他只是和林殊之间有一点点的相似,都会让景琰对他心软和亲近。但这也会令景琰更快窥破他的身份,于大计无益,故而景琰这份因林殊而起的心软和亲近,他是不能要的。

不仅不能要,还得帮景琰掐灭。

正这样盘算着,萧景琰说到与他推荐的治世良臣相处甚是愉快,只恨不能推心置腹。

梅长苏浮起一笑,劝他忍耐,话音一顿,“不如,我为他们制造些麻烦,殿下再出面解决,也好多攒一些人情。”

萧景琰一口回绝,“人情中若无真情,再多又有何用。结交良臣,唯以诚相待。”

果然。

梅长苏再不能直视萧景琰坦荡真挚的眼神和面容,转而去摆弄面前的火盆,“用人之道,量才使器,不可一概而论。诚心固然要有,手腕也不可或缺。”说到此处,梅长苏听到院中响动,对萧景琰说:“殿下去看看院中人吧。”

萧景琰照做,只见院中一个菜农打扮的人,正和黎刚说话。

“此人叫童路,负责我与外部一应对接,我对他信任至极。”梅长苏话锋一转,“殿下,他的母亲在廊州,由盟里照管。”

萧景琰猛然回身看过来。

梅长苏继续道:“用人不疑乃是诚心,留有后手则是手腕。”

“你一定要把自己做的事都说得如此狠绝吗?”萧景琰眼底冷下去。

梅长苏一笑。

 

他这样笑,就不像小殊了。萧景琰想。

“我本就是狠绝之人。他人如何看我,殿下如何考验试探我,都无所谓。我心自有所忠,至死不叛。”

萧景琰听他这样说,一时无言以对。只见梅长苏张开手指,靠近火盆,双眼死死盯牢了那里面赤红的火光,仿佛那就是他的“心之所忠”。

萧景琰心里的光一分一分寂灭。自从结识梅长苏,萧景琰的心像是一叶扁舟,总在汹涌波涛中七上八下,又像是一豆烛火,在风中明明灭灭。萧景琰摸不透他,时而钦佩他,时而又鄙夷,前一刻欲将他引为知己,过不久又觉道不同不相与谋。和他相处总有些惴惴,却躲不开也想不开,忍不住要去深究。

萧景琰觉得自己可笑。何必执念呢,他不过是有一点小殊的习惯,一些堪比小殊的聪明,仅此而已。他像小殊,让自己想起小殊,可终究不是小殊。

眼下,连这点相像都没了。

走出苏宅,萧景琰忽觉落寞。

好在软蕙草的事情已经告知于他,他也答允保护沈追了,不算白白受了这等落寞。

年关将近,府中还有繁杂的军务和琐事要处理,萧景琰避开主街,静悄悄地回府了。


“宗主,霓凰郡主送来些东西,仿佛是年礼一类。”萧景琰方才离开,黎刚便进来回报。

梅长苏问道,“都有些什么?”

“东西不多,是云南带来的茶叶、紫皮石斛什么的,有一盒点心,说是穆王府膳房手打的,拿来给您尝尝。”

“把点心拿来,其余的你们收着。”

黎刚照办。

梅长苏在点心盒的夹层里找到一纸书信,穆霓凰在信中说她已入宫探查过,正阳宫严防死shou、如临大敌,凡是请安的人只能在外殿,再里头一律不准人进,如此严密的提防,外人要下毒很难得手;正阳宫内大约正在整肃,有动刑的痕迹,应该是誉王在追查,但并无结果;太医院的药方很正常,不似伪造的副本,表面上看,皇后只是突发急病而已。种种迹象看来,倒不像是要置皇后于死地,甚至可能并非要害人。

梅长苏抚过抬头的“兄长”二字,再看落款,分明写着“妹 霓凰”,手指的动作带有一丝怀恋。

若他只是霓凰的兄长,那就好了。

黎刚再进来的时候,梅长苏面前的火盆正吞噬着那张字纸,梅长苏张着两手取暖,正思考着皇后的病,想得出神。

“宗主,今天童路来,还禀报了一桩事体。”

梅长苏抬起头,作势要起身,黎刚扶了一把。久坐久卧的四肢被火暖过,现下舒展几分,梅长苏边听黎刚说话,边走到廊下去。

“就是说,除了四艘官船夹带的私炮坊的黑火之外,还有两船夹带了黑火,却找不到踪迹?”

“是,京城各大官宦王侯府上大多订了官船运来的年货,运送搬挪得太过分散,童路他们又追不到府里去,要找到实在太难了。”

梅长苏停下脚步。他想到了。

霓凰猜得对,皇后病倒并非被害,而是获救。

梅长苏嘱咐黎刚:“备马车,我要出门。”


“郡主,给苏宅的年礼已经送去了。一切妥当。”老魏站在厅外回禀。

“好的,我知道了,你去忙吧。”穆霓凰回一句,转头却见穆青抬头望过来,便问:“怎么?”

穆青正埋头于一摞摞的文书中,听到“苏宅”二字才走了神,就被穆霓凰发现,只好答:“没怎么。姐,你给苏宅送的什么年礼?”

“寻常年礼而已,云南特产一类。”

“哦。”穆青没再追问,直觉告诉他没那么简单,年尾上穆府送出的年礼那么多,老魏哪能一样一样地回禀呢?可是偏偏提了苏宅,一定有什么特别之处,至少姐姐很是在意就对了。

“青儿,你今年刚刚袭爵,年终尾祭该你去,我就不去了,祭礼流程你要记得熟悉一下。”穆霓凰想起这件事,叮嘱道。

穆青苦了脸,“姐,这简直百上加斤啊!我看你平时游刃有余的,自己上手了,怎么这么难!”

穆霓凰叹口气,“知道难,就该早些发奋,”看穆青努嘴低头,又劝慰,“现在倒也不晚。万事开头难,你现在勤一些,慢慢上了手就好了。”

穆青点点头,半晌,轻声问:“姐,你从前也这样吗?”

“我刚统领南境的时候,比你可慌乱多了。”

 

噩耗传来时正是夜半,霓凰匆匆走出房门,消息便惊雷般当头劈来。

“郡主,我们和南楚三万人对峙,老王爷受了重伤,命属下回来传信,郡主速去!”

穆府里十七岁的掌事郡主尚算沉稳,交代了管家照顾好府中,便去换戎装。

霓凰取出铠甲。她将指尖抠入掌心,勉强止住浑身的颤抖。饶是已经开始渐渐上手府中事务一年多,这样头一遭的事情,她还是脑中混乱。可越是乱,越要静下来。她告诉自己。

铠甲是凉的,重的,霓凰来不及感受,她穿上了铠甲战靴,头顶银盔,转身离开之际,摸上一把佩剑。那是十五岁时,林殊哥哥留下的、未及赠与她的剑。

霓凰握紧剑柄,咬紧牙关。

林殊哥哥你看,霓凰不怕。有你在,霓凰什么都不怕。

 

天明了又暗,一州一地渐渐都抛到了身后,马匹换了两次,霓凰终于在深夜赶到了军营。她跳下马,冲进大帐,被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味弄得几欲呕吐。可她什么都没吃过,吐也吐不出。

“父王!霓凰来了!”

霓凰扑在榻边,抖着下颌,面布灰尘,泪水淌下来。榻上父王的面色从未有过的苍白,暗箭自后心入,从胸膛穿出,裹着的布上渗出殷殷血色。

“霓凰,”父王的声音又轻又哑,“时间不多了,你听父王讲。”

霓凰哽住了,说不出话,拼命点头。

“军不可无帅,这一役交给你,父王放心。你不必怕,南楚粮草不足,拖到今日已是极限,明日你只要将他们赶回烟瘴林子里去就好,穷寇莫追。”他咳喘一声,胸前血色更加浓重,一手挣扎着取出一块浅姜色的玉牌握进霓凰手里,上面已经染了血迹。“霓凰,这块黄岗玉牌是你祖父传下来的,持牌者的号令穆王府上下无人不从,从今往后,穆王府和南境……”

霓凰饮泣,“父王,霓凰明白。我会管好穆王府,统领好南境,带好青儿,父王放心。”

“还有,朝堂纷争,能避则避,实在避不开的,去问夏冬。至于青儿,不可一味宠溺,他早些历练成才,你好早些嫁人。”

“父王,别说了……”霓凰近乎乞求。

“父王知道你心里有林殊,只是两年前……”他轻叹一声,“俱是天命。日子还长,会有、会有那么一个人的。”

霓凰摇头。不,不会有,她知道。就像曾在苍山上俯瞰洱海时见过的一片云雾,再不会有相同的一片存在于这世间。

“霓凰……”他抬手理了理霓凰额角的碎发,“别伤心,我穆府世代忠良,驻守云南,安民守境,为父问心无愧,马革裹尸便是善终,没什么好难过的了。”

霓凰抓着父王的手,感觉他的气息、温度、力量都渐渐涣散。

 

黎明方至,鏖战再起,霓凰运筹帷幄,自始至终未曾慌乱。

熬到鸣金收兵,霓凰才松了气息四处巡视。军医在为伤兵疗伤,兵士在清扫战场,尸体收殓得简薄,洒出的鲜血再也收不回来。夕阳西照,暮色如血,厚厚一抹挂在天边。

沙场如斯,如斯沙场。

霓凰失魂落魄回到帐中,麻木地悲恸。

她见到父王战死的沙场了,梅岭的沙场是什么样?林殊哥哥什么时候来为她讲讲?他是真的也战死了吗?

从今往后,她自己也属于沙场了。

生在将门,归宿无他。

 

岁月匆匆如流水,转眼十年,穆青成了穆王。穆霓凰指导他处理年尾各项事宜,左叮咛右嘱咐,竟比自己忙起来还要慢些。好容易到了腊月二十九,才有空丢下穆青,去苏宅坐坐。

梅长苏看似闲散,实则京中风云变幻,桩桩件件都要他忙。穆霓凰正听说了一件大新闻,既像是他所为,又不像。

“霓凰郡主,宗主在内间,请。”黎刚没有通报,直接将穆霓凰请入。

梅长苏披着银狐披风,围在火盆前。看见来人有些惊讶,“郡主驾到,有失远迎!”说着就要起身。

穆霓凰上前一把将他按下,“什么郡主!兄长放心,霓凰独自来的。”

梅长苏松下身子,面上浮起笑意,偏偏头,“坐吧。”抬眼看黎刚还未退下,问:“什么事?直接说吧,郡主不是外人。”

黎刚点头,“宗主,事情成了,文远伯闹到宫里去了。”

“好,我知道了。”说罢,梅长苏取出两块木牌,分别写着“刑部”“吏部”,丢进火盆中。

穆霓凰头一次亲自到苏宅来,左右环顾,屋内的一切都精巧雅致,气息舒朗,和从前林殊哥哥房间的粗犷大气很不一样。看到火盆中的木牌,穆霓凰轻笑,“兄长的杰作?”

“誉王自己走了下策,我通个风报个信而已。”

“刚赢了朝堂论礼,誉王还正得意呢。没想到让谢玉用一个何文新斩断了两条臂膀,可真够他疼的。”穆霓凰道,“兄长,这样一来,东宫的气势不是大大压倒了誉王吗?”

梅长苏摆弄手边盒子里的木牌,取出“宁国侯府”,眯了眯眼睛,“太子得意的,也无非就是个谢玉。”

“兄长是准备对付谢玉了?”

梅长苏回转头,志在必得,“早就准备好了。”

四目相对,穆霓凰从梅长苏眼中再次找到了熟悉的光彩,但锋芒更内敛持重,让人心安,不由地弯起嘴角。她忽然想到什么似的,问:“兄长,你做这些事情,景琰都知道?”

梅长苏神色微动,摇了摇头,“他不必知道,这些是我的事情,他有他的事要做。不过有些蹊跷的,想必他也能猜到。”

“你们就这样各忙各的?”穆霓凰疑惑,“消息如何传递?如果需要,我能帮忙。”

“你?”梅长苏狡黠反问,“你怎么帮忙?我知道你和景琰这些年虽然表面疏远,实则走得很近。可是景琰若是知道你我过从甚密,会作何感想?”

穆霓凰不以为然,“昭仁宫那一回就是最合理的解释啊。”

梅长苏一笑,“那一次太惊险,过后景琰找了我,和我立规矩。在他看来,可不是我救了你,而是我在利用你。”

穆霓凰有些恨铁不成钢,“水牛。”

“别看水牛脸上冷,心里也是会吃醋的。你属于林殊是他认定了的,可换做是别人,尤其这个人还是谋士梅长苏,他是不接受的。所以,你还是别让他知道了。”

见穆霓凰脸红,梅长苏才反应过来,是“属于林殊”四个字说得太直白,于是将话题引开:“景琰现在还在韬晦,来年无论是两部尚书补缺还是谢玉倒后巡防营的接管,都是鹬蚌相争。到时候景琰必会遭到忌惮,处境愈发凶险,我们还是让他心无旁骛的好。至于消息传递,霓凰,你没发现蒙大统领挑的宅子有个最大的妙处吗?”

穆霓凰疑惑不解。苏宅在长郅坊,靖王府在启真坊,车马来回要大半个时辰。莫非……

“我这里的后墙和靖王府的后墙距离很近,中间没有街道,只有地沟阴渠,四周树林环植,若不是蒙大统领跳上去看,根本不会发现,我们在同一个街区。”

穆霓凰听着,面色惊奇。

“搬来的时候已经冬至,不宜动土,等过了年,天气回暖,我会借着修整园林的名义派人挖一条密道,通向靖王府。完工之后请你来看。郡主,可否赏光?”说到最后一句,被隐藏起来的狡黠又冒出来了。

穆霓凰忍笑,“苏先生相邀,霓凰荣幸之至。”

两人又说了一会话,穆霓凰看天色不早,便告辞离开。

 

元祐四年腊月三十,整个金陵城沉浸在除夕的喜悦之中。无论朝中两位皇子夺嫡之势多么炽盛,三省六部暗流如何涌动,老百姓过年是永远都不会误的。

靖王府里上上下下也喜庆,萧景琰准了手下各人的假,自己却不放松,依旧一大早起身练剑,练过了才匆匆更了衣进宫。

宫中规矩大,礼数全,虽然正月初一才必须各处请安,太子和誉王往往是从除夕之前就开始变着花样在萧选面前卖乖了。往年萧景琰从不凑热闹,今年还是做周全,给太奶奶、父皇和皇后都请过安拜了年,才到了芷萝宫。

见到了静嫔,才算回了家。有母亲的笑容,有精巧的吃食,就这么消磨大半日。不知不觉入了夜到了吉时,萧景琰往奉天殿去。

年年赐礼,并没有什么新奇,萧景琰不在乎恩赏多寡,一味收了。今年却明晃晃地多了一领圆罗银铠。萧景琰知道是因为他差办得好,顶撞得少,父皇略加青眼的缘故,也知道这里面还有那个人的功劳。

萧景琰很平静。

前方的路漫长、艰险,看不到尽头,一领圆罗银铠不过是个开始罢了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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